<
    秦霁小时候从没被娘亲和爹爹骗过,她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叫做“撒谎”。因而无论那女人说什么,她都去信,每日都在害怕中度过。

    “姑娘是怎么办的?”

    “后来我偷偷爬洞出了府,想告诉别人。”

    那是一个雨天,地上到处都是水坑。秦霁从狗洞爬出去后,衣服,头发,还有手和脸,无一处幸免,不是泥就是水。

    脏成了一个泥人。

    她跑到几条街外,想找人帮帮她和弟弟,可是那天雨太大,无人出门。

    秦霁站在路中哭了好久,好不容易才看到一辆马车经过,在她面前停下来。

    披着油绢的车夫往旁边让了让,车帘从里掀开,里面坐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。

    秦霁等了这么久才见到人,扒着车轼很快就爬上去,呜呜啦啦地把要被赶出来的事说完后直看着他。

    娘亲说,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,可以找大人问办法。

    他比她大。

    秦霁那天以后才发现,娘亲说的不太对。

    “啊?”司未听完全程,怒由心起,“他把你赶下去了,叫你去养济院?”

    养济院是官府所设,专门收容无父无母的孤儿,让他们有口饭吃。

    可在那个时候,因着边关战事,各地的养济院早就成了虚空摆设。被扔在养济院的小孩只有苦日子过,被卖给人做奴更是常有的事。

    秦霁对上司未不可置信的眼神,重复道:“金陵人就是很坏。”

    司未狠狠同意,“简直坏的没边。”

    她余光偷偷瞥向窗边,一直站在那儿的人眨眼间竟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秦霁现下一颗心挂在司未身上,并未发现身后有什么。

    待她洗漱完,已经到了丑时。

    司未陪着秦霁去的净室,进门前,她回头往听雨堂看去,里面竟还亮着灯。

    房门轻轻合上。

    秦霁仍在榻上歇下,被子盖好后,她又伸出手,拉住了司未的衣袖。

    “司未。”秦霁喊她的名字,“其实我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后面的话断了,司未在榻边蹲下,眼神已经开始犯困,“姑娘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秦霁侧卧着,半张脸都藏在被下,只露出一双浸了水的眸子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你喜欢陆迢。”

    五个字犹如天雷,打在了司未身上,方才不断往下掉的眼皮这会儿翻进眼眶。

    她蹲在原地,脸色不断变红,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秦霁眨眨眼,对她笑了一下,“我随口乱说的,逗你玩呢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将司未救了回来,她立即起身,吹熄了屋内各处的灯,以方便自己躲开秦霁的视线。

    姑娘,秦姑娘。

    她说话未免也太能吓人。

    黑暗中,秦霁听见房间那头司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,知道她今夜应当是睡不着了。

    她安心地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司未太过简单,所有一切都浮在表面,不会遮掩。

    秦霁那日试了一下,知晓陆迢在她心中,的确是有些不同的。

   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陆迢,这事或许连司未自己都未必清楚。

    但她只要这么一说,司未一定会主动往那处套。

    第二日,秦霁起了个大早,比陆迢平日晨起还要早上半个时辰,正是想同这人避开。

    房门一打开,恰撞见陆迢从听雨堂出来。

    秦霁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陆迢停步,静静望着那扇房门重新合上。

    他拧着手上的扳指转过一圈,足履踏上了另条长廊。

    现在不算好时候。

    有些话,还是回来再同她说。

    屋中,司未抻了个懒腰,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后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“姑娘不起了?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不如平时气足,不止如此,就连眼下的青黑都快赶上眼睛大小。

    想是昨晚一直在想着那话,剩下的两个时辰也没睡好。

    秦霁直言不讳,“陆迢走了我再过去。”

    听见陆迢的名字,司未没有很大的反应。

    因着秦霁昨夜那句“玩笑”,她昨晚直接没睡,想了一整晚。

    喜欢大爷?

    以前或许是有的,毕竟他给的月钱真的很多,可是现在……

    还有么?

    今早天微明,司未终于确认下来:她不喜欢大爷。

    撑死了也是景仰。

    熬了整晚,司未的精神不好,但好在换来了心胸的敞亮。

    她很快发现秦霁说话时有些气弱。

    “姑娘要不再歇歇,瞧着你又不舒服了。”

    应着这句话,秦霁又开始发热。

    药堂的大夫听见风来园这三个字,也着了急。将昨天夜里才回到济州的老太太送上了马车。

    这老太太是他们药堂的活招牌,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见过治过的。

    风来园。

    午后,老大夫走出门,顺手带上了刚刚叫司未放到外面的花瓶。

    将将要走下长廊时又听见了哒哒的脚步声,来人一边跑,一边喊道:“大夫,你先等等!”

    “姑娘莫急,可是里面那位小夫人又出了何事?”

    司未用力点了两下头,把药碗捧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“这药可有其它的方子换?我家姑娘喝不得这个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这个缘故,女大夫朝东厢那间屋里望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这可不行,你没瞧见?小夫人颈间的红印已有几日未消,手背又起了一处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