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梅婕分开,陆珂又买了一些豆子,红豆之类的干粮,这才重新回到驴车上。
江小鹤:“原夫人,都买齐了吗?”
陆珂:“买齐了,我们走吧。对了,回去我们走另一条道,去孙家养猪场看看。”
江小鹤:“好。”
陆珂盖着毯子,用厚围巾将脸包裹起来,挡住寒风。
驴车走了一炷香,就拐入了孙家养猪场那条道。
还没走近养猪场,陆珂已经听到了孙老板娘歇斯底里的哭吼声:“我不管,不准封我家的养猪场!这是我的命啊!不准封!我死也不许!”
江河江流彼此看了一眼。
这孙家到底是县丞亲戚,真动手了,会得罪县丞,所以他们对孙家暂时还是客客气气的。
江河劝说道:“孙老板娘,这是知县大人的命令。你也别为难我们啊。”
孙老板娘坐在地上哀嚎:“我不管,想封我家的养猪场,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!”
孙老板被金人砍伤了一条腿,这会儿也顾不得疼了,拄着拐杖一副不要命的样子挡在门口。
旁边聚集了不少当初死在孙家养猪场的人的家属。
大家纷纷叫喊着:“衙差大人,管他们去死!这两个害人精就该去死!现在就封了,把这害人的养猪场封了!”
平常孙家作孽太多,现在是群情激愤。
大家怒道:“对,他们不是不怕死吗?那就拿刀宰了他们再封养猪场。”
孙老板举起拐杖:“你们还有没有人性!大家街里街坊的,你们非要逼死我们吗?”
大家:“呵!谁跟你街里街坊了?你们孙家坑我们的时候,想过大家是邻居吗?你们拿病猪肉骗卖给我们的时候,顾念过情分吗?要不是你们为了害人,把我男人(爹,弟弟)叫过来,他们大可以躲在地窖里,破财免灾,也比死了伤了强!你们孙家就是彻头彻尾的祸害!”
“你们还卖给我病猪,拿回家就开始打喷嚏,我家花了三倍买猪钱才把病治好!现在都还没还完债!你们孙家丧尽天良,不得好死!”
孙老板娘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捶地:“天啊,这些人全都疯了!就是要逼死我们!”
江流拿出了官府封条,孙老板娘又去拦,江流立刻拔出了刀。
刚才是顾念着县丞,这会儿是有群众撑腰,不愿丢人。
刀锋一现,孙老板娘立刻就老实了,只敢掉眼泪,不敢再阻拦。
她刚才说是要拼命,但官府动真格的了,她却是不敢拼命的。
孙老板也是如此,他默默地将拐杖又放下了。
贴完封条,江流和江河离开,大家一人啐了一口唾沫,和孙家对骂了一会儿也各自散开了。
远远地,陆珂听见孙老板骂孙老板娘:“都怪你!想的什么破注意,钱没坑到,还把养猪场赔进去了。”
孙老板娘立刻回嘴道:“那能怪我吗?是应知州身边的人教我的。当时你不也说好吗?出事前不说,现在事儿坏了,你知道说我了?”
剩下的相互埋怨咒骂甩锅,陆珂就没兴趣听下去了,让江小鹤赶紧离开,省得被孙家缠上。
驴车上,陆珂一路沉默。
她压根儿不认识应知,也没得罪过,应知作何要联合孙家陷害她?
一开始应知出现的时候,帮了璎璎,当时她还以为应知是好人。
但是现在想想,欧阳实甫身为提刑,审案的时候,只有涉及到璎璎的时候,应知会维护几句,一旦涉及到她,应知便是一副隔岸观火,从壁看戏的悠闲姿态,不似君子作风。
回到原家,陆珂从驴车上下来,刚要喊人过来帮忙搬东西,原窈月从里面冲了出来,一头撞陆珂身上,陆珂腰撞驴车上,吃痛地皱眉。
她忍着疼问:“怎么了?”
原窈月焦急道:“姐,我姐偷偷跑了。”
陆珂:“先别急,跑了多久了?我这回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她。”
原窈月:“我也不知道,早上我和姐说了一会儿话,她便说累了,让我去屋里看书学习。等我看完书,熬了药,刚才端药进门的时候,人已经不见了。”
陆珂:“璎璎没有别的理由不打招呼就离开,如果离开,应该只会去一个地方。你先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下来,搬进去,我和小鹤去县衙找人。”
县衙的话,那就是去找应知了。
原窈月烦躁道:“姐糊涂啊,应家哪有好人。”
将驴车上的东西卸下来,陆珂和江小鹤朝着县衙的路去寻人。
天气这么冷,原璎慈又才发完烧,陆珂焦心不已,怕原璎慈半道昏死在路上。
这个天,昏死在路上,要是一不下心掉田埂里了,路上的人看都看不到,不出半日,便得冻死。
陆珂不敢让驴车慢,也不敢让驴车太快,太快怕错过晕倒的原璎慈。
好在,距离县衙还有两条路的路边,陆珂发现已经脱力,蹲在田埂上休息的原璎慈。她将人扶上马车,又将毯子给她盖上:“璎璎,你哥说应知已经没事了。”
原璎慈声音虚弱,呼吸急促:“可我放不下。我想看一看,就一眼。”
她抓着陆珂的手臂,央求道:“我知道应家害了父亲母亲,害了原家,可是他没有对不起我过。他没有害过人啊。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。我不亲自看他一眼,我的心放不下。嫂子,求你了,让我去见他一面吧。”
陆珂抿着唇,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原璎慈应知和孙家养猪场的案子有关。
但是转念一想,孙家提的是知州大人,但是和他们通气的是应知身边的人,并不是应知本人。
说不定,是底下人瞒着应知做的。
她在陆家的时候也没少见下人自作主张,瞒着主子偷奸耍滑。
陆珂将毯子往上拉了拉,又把头上的围巾取下来,给原璎慈包好:“我送你去。”
原璎慈红了眼眶:“谢谢你,嫂子。”
很快,驴车到了县衙,陆珂从驴车上跳下来,伸手去扶原璎慈。
忽然,原璎慈别开头,背对着县衙,也躲开了陆珂的手。
陆珂看过去。
县衙门口停了一辆十分昂贵的马车,拉车的马都有两匹。
孟翊一路搀扶着应知从县衙门口出来。
应知身上披着银狐披风,整张脸毫无血色,双腿无力,半个人都需要借助孟翊的力量才能走下去。
原璎慈慢慢地回头,远远地看着应知,一双眼睛红了又红,眼泪落了下来。
都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。
原璎慈脑海中想起今晨原晔对她说的话——“璎璎,应知是应知,应家是应家,如果你真的放不下,可顺其自然,静观其变。”
这话的意思就是松口了。
孟翊扶着应知上了马车。
原璎慈身子倾向马车,一颗心在火里煎熬着。
她想冲上去,抓住他。
想说,兴许他们可以试试。
马车向前走,原璎慈从驴车上下来,跟着追了两步,又停了下来。
陆珂问:“怎么了?”
原璎慈摇摇头,含着泪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太快了……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了。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,对我,对他,才是最好的。”
陆珂扶着她:“没关系,那我们就再想想。不着急,好不好?我们先回去,把病养好,再从长计议。”
陆珂见原璎慈虽然仍然痴痴地望着应知离开的方向,但是并没有反驳她的话,便扶着原璎慈上了驴车,一起回家。
晚上,原晔回来,陆珂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在孙家养猪场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原晔。
昨日百姓聚集县衙要求封了孙家养猪场的时候,原晔正好送文书去麒麟营,回来时,一切已经尘埃落定,便不知道此事。
陆珂:“就是不知道这事是不是底下人自作主张,所以我便没有告诉璎璎。”
原晔:“不管是不是,有一便有二,提早防备才是。”
陆珂:“对方是官,咱们是民,如何防备?”
陆珂瞬间想到了三支鹰羽,她看向原晔,两个人目光对视,便明白了彼此想法。
原晔道:“尽力一试。”
孙家养猪场被封了,应知回晖阳州养伤,陆珂难得过了一段十分平静的日子。
每日早起吃饭,喂猪,教江小鹤读书识字,村里哪家养的鸡鸭鱼,猪牛羊病了,她就去看看,开药方治病,收一两个铜板,或者一些蔬菜粮食当报酬。
她还用鸡毛做了一个毽子,偶尔和原窈月,江小鹤踢一踢。
只是踢键子时,陆珂有些得意忘形,把脚崴了,现在大多时候只能坐着。
后院的小猪长得非常迅猛,已经日渐彪壮。
村子里的人也从亲人离世的悲伤中走了出来,家家户户囤粮食柴火准备过冬过年。
到了休沐日,原晔蹲在院子里做浴桶。
以前的浴桶太小了,买一个又太贵,于是他托人找了木柴,借了工具回来自己做。
除此之外,厨房的新桌子是原晔做的。
屋里的梳妆台是原晔做的。
后院的猪圈是原晔重新修的。
院子里的秋千是原晔搭起来的。
就连她教江小鹤的书桌也是原晔新打的。
陆珂捧着脸看着原晔,看的时间久了,原晔一边切割木柴一边问:“在想什么?”
陆珂:“在想我夫君真厉害,什么都会做,什么都会干。”
话音刚落,陆珂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家夫君,忽然发现原晔耳朵红了,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。
不是。
不是这个意思。
陆珂张了张嘴要解释,可是原窈月和江小鹤就坐在旁边写字,当着两个小孩的面,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?